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誰知道,散席後,班主卻宣佈要解散戲班。原來這次遇賊,雖說是有驚無險,但大家已飽受驚嚇,班主寧願提前散班回鄉。

這對宋星寒和玉蝶兒來說,不啻是晴天霹靂。

本來,她們都是走江湖的人,早就習慣了散聚。而且,再過兩個月,班約期滿,宋星寒要回廣州,玉蝶兒也要回海防。但現在突如其來,三天後便要分別,她們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。

玉蝶兒強忍著,一回到房,關上門,便「嘩」的一聲哭了出來。

「蝶兒----」宋星寒慌了手腳:「別哭別哭……」。

「大後天便要分開了,你……你將來還會記得我麼?」

「我怎會忘記你?我們只是暫時分開,很快便會再聚。」宋星寒也是強忍著心裡的難過。

「你騙我……」

「不,只要我們加倍努力,搏得班主賞識,我們便可以組班重聚。」

「紅老倌當然可以自訂合作班底。」玉蝶兒抬著淚眼:「那好,就看我們誰能最先『擔正』,然後要求班主訂人。」

「一言為定。」宋星寒替她揩掉眼淚:「快別哭了。」

玉蝶兒想了一下:「我不在你身邊,你可不能任別人欺負。」

「知道。」

「也不能對別人像對我這麼好。」

「當然。」

「寫信給我。」

「每半個月一封。」宋星寒低聲說:「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,別讓我擔心!」

宋星寒和玉蝶兒道別了。

----江湖賣藝人,聚與散由來都是從天,不從願。

不知道宋星寒的爸爸如何得知了戲班遇賊的驚險事,竟下了大令不准宋星寒繼續接班做戲,說寧願一家人,清茶淡飯,也遠勝過她飄泊冒險。

宋星寒知道爸爸是為了自己好,但要她放棄演戲,等於要她放棄理想、目標和希望。過往所流的汗、受的傷、吃的苦,全部一筆勾銷,這又教宋星寒如何甘心?

宋星寒實在想不出辦法了,只好向大師傅溫媚求救。

「媚姐,」宋星寒的爸爸看見溫媚,還未待她開口,便先發制人:「如果是為了日初接班的事,那不用多說,我已經決定了。」

溫媚卻好整以暇:「我不過是來跟你說幾句話,說完便走,絕不囉囌!」

「我十六歲入戲行,廿七歲當正印;我師妹王侶比我高一截,也捱了八、九年才出頭;星寒今年十九未足,已擔任小武,她將來的成就有誰可預計?」

「星寒不做戲,還可以做什麼?種菜?還是女佣?一家六、七口的擔子可不輕鬆,你究竟要她去偷,還是去搶?」

「說實在,你不過是擔心她跑碼頭危險罷了,除了落鄉班外,還有天台班、戲院班等,你不叫她走埠,只接本巿公司班,那不是一樣可以留她在身邊,免你牽掛嗎?」

溫媚聊聊數語,句句中的,宋星寒的爸爸終於被說服。

----要是沒有溫媚為宋星寒說項,她下半生的故事必然得從新改寫。

沒多久,宋星寒便接了一家天台班。那班主很看重她,為她在宣傳上花了很多工夫,宋星寒這名字漸多本地戲迷認識。

林菁與宋星寒雖然不同班,卻也定時相約見面。宋星寒每次看見林菁,都是滿心歡喜的,但這次卻是一臉愁容。

林菁最看不得宋星寒皺眉,便開門見山地問她究竟發生什麼事了。

禁不住林菁再三追問,宋星寒便把心中的擔煩事告訴她。

「什麼?伯母擅作主張,替你接了新班當文武生?」林菁聽了也不禁一怔。

宋星寒心裡憂煩得要死:「媽媽連人家的訂金也收下了,名字也交了去宣傳,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?」

「你入行才五年許,居然已搏得班主擢升為文武生,做姐姐的真替你高興。」

「菁姐,我這兩三道功夫,當二幫三幫才僅僅勉強應付過去,現在居然要當一班主帥,豈不是叫我丟人現眼?」

「『人望高處』,難道你打算一輩子當別人副車?年青人,拍拍胸膛便往前衝了,我林菁全力支持你!」

雖然林菁給宋星寒絕大鼓勵,但她仍是緊鎖眉心:「就算我肯硬著頭皮上台,也總不能兩手空空便學人掛頭牌吧?」

「原來你是擔心沒有私伙充撐場面,怕人家笑話!」林菁伸手點點宋星寒的額角:「這有什麼好煩惱的?馬上添置些現成的戲服還不簡單?」

林菁見宋星寒垂頭不語,馬上便明白過來:「愁錢了?不用擔心,我這裡有……」

宋星寒猛然打斷她的話:「我知道菁姐待我好,但我絕不能花你的錢!」

林菁苦笑:「傻瓜,林菁可沒有本領讓你花我的錢,借給你罷了,還要跟你算利息呢!」

「但……」

「別再囉囉囌囌!太陽都快要下山了,我們還是快到『狀元坊』去吧!」

也不管宋星寒如何推辭,林菁硬把宋星寒扯到狀元坊去,為她置衣箱辦戲服,什麼衣飾鞋襪,裡裡外外都準備週全了。

宋星寒知道這麼一來,大慨已把林菁的積蓄都掏空了。人情債,人情債,宋星寒明白,即使他日能把錢債還清,這人情債是怎樣也算不清,還不完的。

終於,宋星寒鼓起了這輩子最大的勇氣,掛頭牌擔任文武生。

這段日子裡,林菁一直伴在宋星寒身邊,給她打點行裝細軟。每當宋星寒上台演出,她也必在「虎渡門」細看,提點宋星寒要改善的地方。

宋星寒心裡暗自起誓,他日一定要成為一位出色的文武生,絕不能枉費林菁傾注在自己身上的心血。

那時候,宋星寒白天操曲練功,晚上登台演出,閒來也只愛往別的戲班看戲。有一次,宋星寒終於欣賞到當時得令的金牌文武生「名清揚」的精彩演出,馬上便給那正宗的台風醉倒了。說到底,宋星寒的師派根源是由丑生擔任文武生,風格帶有濃厚詼諧性,始終並非正正當當的作風,宋星寒心底裡一直希望有所改變。

於是每晚演罷散場,宋星寒便飛車往名清揚表演的戲院「打戲釘」偷師。雖然每次只有一小時左右的觀摩,但日子久了,宋星寒的步法身型唱做工夫也漸漸蛻變了,進入了另外一個境界,到了後來,竟還搏得了「女名清揚」的稱號。

但不管多忙碌,宋星寒每半個月也會寫信給玉蝶兒,告訴她工作情況、生活點滴。

----要待離別了,宋星寒才真正認清楚,自己跟玉蝶兒之間,絕對不只是姐妹感情這麼簡單……

 

-待續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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